小区露天停车位上，刚停好车的林栋并没有着急下车回家，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着，他左手夹着香烟，右手握着方向盘，手心不断沁出冷汗。
抽完烟后，他的目光缓慢地移向副驾驶座上那盒包装精致的茶叶，恍惚之间，大红色的茶叶盒化作一大块烧红的炭，把真皮座椅烫出个黑洞洞的窟窿。
窗外墨云如盖，大雨倾盆。
“爸爸，你终于回来了！”林栋刚进家门，八岁的小竹笋就举着作业本扑过来，清亮的童音在玄关回荡着。“老师今天教了《石灰吟》，还留了课后作业，要家长一起完成，快来。”林栋心头一震，手提袋摩擦着鞋柜发出奇怪的声响，像是某种隐秘的笑声。
“千锤万凿出深山，烈火焚烧若等闲。粉骨碎身浑不怕，要留清白在人间。”小竹笋摇头晃脑地背诵着。“老师要我们另外找一些关于廉洁的名句，明天上课时谁能背诵出来就有奖励呢。”
林栋身体有些僵硬地在沙发上坐下，脑海里不断闪现出下午在茶庄时的场景。工程老板宋总热情地为他倒茶，琥珀色的茶水在紫砂杯里翻滚出深邃的漩涡，手指上的金貔貅戒指晃得人眼晕。
“林股长，这茶名为金骏眉，甘甜爽口、香味独特、回味悠长，还有振奋精神、消除疲劳的作用，特别适合你们。”
几句寒暄过后，宋总推过来一个茶叶盒，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：“林股长，好茶需细品，这盒金骏眉您带回去‘慢慢’品尝……我们公司的实力在整个清水县首屈一指，项目的事还希望您在赵局长面前多美言几句。”窗外突然惊雷炸响，黑云压城。
“爸爸？您怎么不说话？”小竹笋扯了扯林栋的衣袖。回过神来的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小竹笋的头，声音干涩地说：“你拿笔记一下，养天地正气，法古今完人；不要人夸好颜色，只留清气满乾坤……”
深夜，毫无睡意的林栋翻阅着招投标材料。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，穿着恐龙睡衣的小竹笋揉着惺忪的睡眼说：“爸爸，我梦见爷爷了，他教我读诗，还叫我好好学习，以后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。”
多年前的记忆鲜活起来。那年林栋上初中，带去学校的菜吃完了，偷吃同学的菜被发现，老师找家长告状。“林家人宁可饿死，也不能跪着活！”父亲手里的竹鞭带着风声一下又一下落在他的掌心。
想到这，林栋手忙脚乱地到处翻找起来，终于从书柜下面翻出一个蒙尘的木箱。木箱里摆放着父亲获得县里“勤廉村干部”的纪念品，爷爷当账房先生时东家赏的一枚“公正无私”铜印章，还有一本《正气歌》。扉页有父亲遒劲的笔迹：廉者，民之表也；贪者，民之贼也。这木箱是数年前他提拔股长时父亲送的礼物。
第二天，晨光染红窗帘时，小竹笋欢快地推开房门：“爸爸，赶紧起床，今早老师在群里发通知，学校组织参观廉政教育基地，妈妈叫你带我去！”
走出廉政教育基地，林栋摸出手机，手指滑动几下，通讯录里“宋总”的名字在阳光下渐渐隐去。他上了车，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茶叶盒，轻松一笑，发动汽车驶向纪委大院。
和煦的春风掠过路边繁花满枝的玉兰树，雪白的花瓣飘落，在春光的映照下闪出别样的光彩。
